直至次日中午,谢之扬才姗姗归来。
他轻轻推开门,映入眼帘的是我正戴着手套,忙碌地清理着各类物品。
他疲惫地揉着眉心,目光随意地落在门口那堆得高高的黑色大袋上,满脸疑惑地问道:“家里怎会有如此多的垃圾?”
“嗯,确实不少。”我面无表情地回应着。
这些袋子里装着的,实则是从小到大他赠予我的所有物件。
从小时候他送我的各种限量奢侈品,再到破产之后,他每年看似用心准备的各种小玩意。
他家破产的那年,也是我带他认识林溪儿的那年。
破产后我理解他压力大,拮据,每次礼物,从装满拉菲草里面的一支口红,再到暖宝宝,我都装作很开心很感动的样子
直到昨晚我在林溪儿特意开放的全部动态里发现,原来在我每年生日这天,她也会收到“陌生人”的礼物,名牌包,高定成衣。
之前我还在评论区起哄,认真看才发现,每张图片里,都若有似无的留下了谢之扬的痕迹。
我,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。
竟把这两人当成我最亲密的人,掏心掏肺,太讽刺了。
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,径自走到客厅。
直至他的目光触及桌上那剩余大半的蛋糕,他微微俯身,指尖勾了些许奶油,轻轻点在我的鼻尖。
见我停下手中动作,他眉梢轻挑,脸上泛起一抹笑意,打趣道:“怎么跟个小馋猫似的,怎么突然想着吃蛋糕啦?”
谢之扬生就一双极为迷人的深情眼眸。
在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里,我曾无数次为这张脸,这双桃花眼心动。
然而此刻,当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凝视,却惊觉其中竟寻不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眷恋。
他果真是一位演技精湛到极致的演员。
我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,以一种近乎呢喃的音量轻声说道:“昨天,是我的生日。”
刹那间,男人脸上那原本嬉笑的神情瞬间凝固,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。
“宝贝,对不起,都怪我昨天被学生的事搞得忙昏了头,没陪你回家吹蜡烛。我们学院组了个局,我们晚上一起去好不好?”
我刚欲开口拒绝,他的手机却突然铃声大作。
他垂眸匆匆瞥了一眼,眼神闪烁游移,继而强挤出一丝笑意望向我。
“是学校来的电话,我得先去上班了,晚上我一定来接你,乖乖在家等我,老公爱你。”
我佯装未曾瞧见屏幕上那来自“溪儿妹妹”的来电显示,只是神色淡淡地轻点了点头。
毕竟,二十多年的时光相伴,即便如今这段感情即将走向尽头,可他终究是与我家世交多年的兄长。
这场饭局,权且当作是彼此最后的一次郑重告别吧。
到了约定的时刻,谢之扬并未如他所言前来接我,取而代之的是他带的一位研究生。
年轻人心思纯澈无邪,一路上兴致勃勃地与我分享着他对谢之扬的倾慕与崇敬。
“导师真的超级厉害,不仅学术造诣高,对待女朋友更是关怀备至、体贴入微。”
见我略带诧异地转头看向他,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,愈发滔滔不绝起来。
“就说昨天吧,师妹胃痛,导师便心急如焚地将人径直送往急诊室。我跟着导师这两年来,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失措的模样。急诊室的医生都被他的焦急吼声给震得一时语塞。他守在师妹身旁一整夜,一会儿搓着师妹的手,一会儿轻柔地为她揉肚子,还亲自喂她喝粥。这般深情且贴心的男人,若是我是师妹,恐怕真要被幸福的晕头转向了。而且,他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,果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!”
“师妹刚进组,我们就觉得导师对师妹不一样,后来我们同学看到导师给师妹的备注后,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。导师可能是为了避嫌,说我们胡闹,让我们别瞎猜,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。”
他一口气说了长长的一串,直至这时才终于察觉到我的异常沉默。
“姐姐,您是导师的妹妹吧?”
我缓缓转头,目光投向车窗玻璃,只见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,面容空洞无神,被窗外路灯的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、斑驳陆离。
我只是轻声应道:“嗯,是妹妹。”
在逐渐靠近包厢时,尚未等我伸手推门,里面就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与起哄叫嚷:“亲一个,亲一个!”
那声音高亢而嘈杂,透着一股肆意的狂欢氛围。
研究生十分殷勤地走上前,帮我缓缓推开了那扇门。
刹那间,包厢内的景象尽收眼底。
只见正中央的光影交错之处,伫立着两道身影,他们面面相对,彼此的脸庞相隔近在咫尺,仿佛下一秒就要贴合在一起。
谢之扬像是有着某种敏锐的直觉,在我刚踏入包厢的瞬间,他的身体便猛地一僵,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,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侧过了脸。
于是,那原本按众人起哄该落在他唇上的轻柔香吻,就这样擦着他的唇角,仅仅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脸颊一侧。
周围他的学生仿佛已经见怪不怪。
而此刻,他的目光恰好与我那平静得如同深潭止水般毫无波澜的视线交汇。
然而,就在这短暂的对视中,我却异常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、稍纵即逝的那一抹惋惜之色,像是对某种失去的东西的本能反应。
可这一切在如今的我看来,却只觉得讽刺而又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