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阿姐自小流浪街头,与野狗争食。
八岁那年,被人牙子卖进教坊,本以为终于不用挨饿受冻。
可教坊规定,背不出曲子不许吃饭。
阿姐学得快,弹得好,每天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。
我记得慢,三天才能记下一首谱子。
夜里饿得不行,阿姐便将白天藏在袖子里的糕点给我。
一次,被嬷嬷发现,拿了鞭子就要打我。
阿姐将我护在身下,藤条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疤痕,她却没吭一声。
嬷嬷撒了气,将糕点扔在地上用力践踏。
我问阿姐疼不疼。
阿姐摸着我的头,看着地上被碾碎的糕点,惋惜道:“可惜了皇后娘娘赏的糕点。”
“那块糕点很好吃吗?”
我问阿姐。
“好不好吃我不知道,只是如月今晚又要挨饿了。”
我饿得肚子咕咕叫,阿姐似乎想到什么,将首饰盒拿来。
把里头的东西通通倒在床上,却面露疑惑:“我记得明明在首饰盒里放了两块饼,怎么不见了?”
同铺一个小姑娘被阿姐的声音吵醒,翻身过来:“吵什么吵,那块饼让我吃了,皇后赏赐的东西,给你们这种贱民吃就是浪费。”
我冲过去将那乐女抓起:“你说什么!”
那人揉揉眼睛,看清是我,嗤笑一声:“我说你们这种贱民,能来乐坊都是走大运,还妄想吃娘娘们赏赐的东西。”
说完便要将我的手从她衣领上拿开,却被我死死抓住。
“松手!
我要睡觉!”
“啪!”
我反手给她一巴掌,让她彻底清醒。
阿姐一边拉住我,一边给那贼道歉,不想将事情闹大:“都是阿妹不好,还请飞燕姑娘原谅。
若是事情闹大,再惊动了嬷嬷,一院子的姐妹都要受罚,糕点我不要了,全当孝敬飞燕姑娘的了。”
飞燕掐着阿姐的脸:“贱民就是贱民,就算我爹因罪入狱,我也是小姐出身。
岂容你们这种人踩在头上。”
“带着你妹妹去外头跪着,打自己巴掌,我不说停就不许回来。
不然我就将你妹妹告到嬷嬷那里。”
阿姐犹豫,旁边的人劝飞燕:“你收着些吧,现在如安是皇后跟前的红人,你得罪了她,小心她和皇后告你,有你好果子吃。”
“到时候嬷也嬷因此责怪咱们,你替咱们受着么?”
飞燕只好狠狠瞪着我和阿姐:“今儿算我慈悲,不和你们计较。
若下次再这样,我饶不了你们。”
阿姐搂着我睡下,在我耳边小声说:“如月要争气,记谱子慢不要紧,只要能弹得好、吹得好,得到贵人们青睐,就再也不愁吃穿了。”
阿姐也在太后那里愈加得宠,一日她高兴地和我说,她已经攒够了出宫的本钱,太后也许了她到时出宫可以带一个人。
将来我俩就在宫外做个小生意,她再为我寻一门好亲事,后半生就不愁了。
我满心期待地等着,虽然曲子还是记不住,可阿姐却有了独立的房间带着我住,再不用担心半夜被嬷嬷鞭打。
直到新帝登基,阿姐在宴会上弹奏,被夸了一句:“风骨不输魏晋名士。”
贵妃便将阿姐绑起,隔着皮肉,用铁锤把骨头一节节敲碎,然后丢入虫窟:“皇上说你有风骨,便是我何家没风骨了?
贪官如何,贪官也是为百姓做过事的。”
“今日我便要瞧瞧,这风骨到底是个什么。”
彩玉姑姑给我描述的时候,我没掉一滴泪。
只将那截碎骨收起,默默转身继续背乐谱。
大约是阿姐在天有灵,从那之后,我似开窍了一般,每天不到半日便可记下一首乐谱。
教坊也换了个嬷嬷,被我的吹笛技艺惊艳,数次提起让我进宫为贵人们助兴。
却都被我拒绝。
直到,彩玉姑姑第二次来找我。